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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第32個修羅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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蝕月境中,霧鎖丹山, 氣溫也低, 唯有正午時分才有一點陽光透入。翌日大清早的, 簡禾在羽毛般柔軟的被窩中自然轉醒, 微微睜開眼睛,旁邊就傳來了玄衣的輕笑聲:“終於醒了,可還真能睡。”

簡禾:“……”

她還是只有頭能動,稍微低一下頭,就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被擺成了平躺的睡姿, 雙手很規矩地放在了小腹上。

略一回想,簡禾恍然大悟——昨天夜裏,她做了個夢,夢到玄衣替她翻身和掖被子角。原來是真的發生過啊。

床鋪下陷, 玄衣背對著她坐在床邊, 側頭看她,兩眼彎彎,狀如月牙:“不過現在已經不早了,該起來了。”

簡禾眼珠左右動了動。

“整天躺在這裏很無趣吧。一會兒我帶你去外面走走。”玄衣一邊說, 一邊俯下身來,抱住了她腰, 另一手拉著被子裹住了她全身。

簡禾只能像條毛毛蟲一樣倚到他身上去。在身體變冷前,玄衣已經有條不紊地給她套上了幾件絲衣, 最外披上了一件暗紅色的披風, 衣領處還綴著一圈灰色的軟乎乎的毛, 蹭在臉頰上,非常舒服。

這時,寢殿大門外的虛空撕裂了一道入口。穆笙踏了進來,在遠處站住,匯報道:“主上,昨天我們捉回來的那個女人,似乎有點兒奇怪。”

玄衣擡了擡眼皮:“你說。”

“夏昊把她關到了牢裏後,派人送去了食水。可這女人不但不吃不喝,還從昨晚開始一動不動地躺到現在,楞是沒起來過。”穆笙道:“我隔段時間看她一次,發現她連姿勢都沒換過。”

簡禾:“……”

哦豁!這話倒是提醒了她——不能長時間留在某一邊的身體裏,得抽空回卞七那具身體裏活動活動。不然,卞七就會一直維持昏迷狀態。一天半天還說得過去,可時間長了還不嗝屁,肯定會惹來不少懷疑。

不過,得好好挑個玄衣不在身邊的時機。

玄衣漫不經心道:“那她死了麽?”

“那倒還沒。”穆笙噎了噎,道:“依我所見,她是在睡覺。”

“那就由她繼續睡吧。”

“是。”穆笙應了聲,又望了眼簡禾,躊躇了一下,道:“主上,我想了很久,有件事覺得還是想跟您說。”

“怎麽了?別吞吞吐吐的。”

“您可以找回那位的魂絲,屬下感到很高興。但是,那位是在十年前過世的。如果魂絲真的投生了,被投生的人現在頂多也就十歲十一歲。但我們捉回來的那女人,起碼有十七八歲了。”穆笙咬咬牙,道:“雖然,我聽說過,有的人投生時魂絲不全,天生癡傻。到了一定年齡突然開竅了,其實是因為缺乏的魂絲在那時候才補足。如果硬要解釋,捉回來的那個人,也可能是癡傻到七八歲,才得到了……那位的魂絲。但是,真的會那麽湊巧嗎?”

玄衣像著了魔一樣,十年如一日地跟一具由骸骨塑起的活死人同食同寢,早已是整個蝕月境的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。但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不會超過一只手。穆笙只擔心長久無望的等待、回應驟然來臨的狂喜,會讓玄衣的頭腦被沖昏,再一次狼狽地栽倒在同個人手上。

誰知道,玄衣卻淡淡道:“穆笙,你以為我沒想過這個問題麽?”

穆笙一楞。

玄衣道:“她催動了搜魂陣是不爭的事實。只要她是她,我不在乎她曾經是任何怪異的東西。”

穆笙怔了怔,隨即了然,不再多言,低頭道:“是。那屬下先出去了。”

從這位兄弟進來質疑的第一句開始,簡禾就悄悄豎起耳朵聽著,一顆心緊張地懸了起來。不過聽到最後,她就默默地松了口氣。

穆笙大兄弟質疑完了還自帶解答,簡直像是上天派來替她洗脫嫌疑的內應。如果每個NPC都是他這樣的好助攻,任務難度起碼下降一個維度!

穆笙離開後,大殿恢覆了安靜。之後,簡禾的梳頭、洗臉、漱口一系列動作,都是玄衣親力而為的,半點不假手於他人或者魔氣。期間,爽點還蹭蹭地漲了好幾次。

簡禾眼角抽搐,昨晚的那種悚然感又再度滋滋地冒了出來。

唉,好端端一個魔族老大,就這樣被生活鍛煉成了高級保姆。非但不嫌累,還覺得很爽,可以說是非常抖M了。

雲巔之上,山河壯闊,飄飄乎、渺渺兮。

如他自己所言,著裝完畢後,玄衣就抱著簡禾離開了陰森森的寢殿,來到了蝕月的山頂。來到這裏兩天了,絢爛的陽光第一次落到了她身上。

山頂邊有課歪脖子樹。樹幹上垂著一張麻繩編織的吊床。可惜,已經坐到這麽高了,還是斷定不出自己的所在位置。

簡禾愁眉苦臉。

唉,就算知道自己在哪裏又能如何?她既跑不了,也傳遞不了信息出去。從賀熠的角度來看,她這算是徹徹底底的不告而別了吧?

這樣一看,那邊的進度條八成要廢掉,太坑爹了!

簡禾悲憤地咽下一口苦水。忽然,她的思緒被玄衣的聲音打斷了:“對了,簡禾,我給你看一樣東西。”

簡禾訝異地擡頭,便看到一縷騰騰妖異的黑霧自玄衣的指尖繚繞而出,拉長、成形,逐漸化作了一支通體玄黑的長簫。簫身狹長,皓陽躍動,簫身浮現出了流水般的澄瑩光澤。

簡禾:“!!!”

這是玄衣召獸的那支簫!

跟棄仙、絳儀等本身就很厲害的仙器不同,如果吹奏這支簫的人不是玄衣,那它只會是一支沒有附加屬性的簫而已。

不過,她記得上輩子的玄衣就算閑出鳥蛋了,寧可去破壞、去撩人打架,也不會有這種閑情逸致來玩樂器。

沒想到玄衣現在居然要吹簫為她解悶,簡禾倍覺受寵若驚。

“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會吹簫吧。”玄衣把簡禾的手放在頰邊,低聲道:“你還活著的時候,我一次都沒有吹過給你聽。但好在,以後還有很多機會。我現在吹得可比以前好多了。”

簡禾:“系統,玄衣過去十年不會天天都這樣吧?”

系統:“天天怎樣?”

簡禾:“天天對著個假人自言自語、絮絮叨叨的。正常人哪個會這樣做?”

魔氣徹底逸散後,她忽然註意到,這支簫還是跟她的印象有點出入的——末端多了個小孔,垂著一個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兒。

那是只犄角玄鱗、圓目利齒、撒開四蹄扭頭奔跑狀的小怪物木雕,雕得倒是惟妙惟肖的,但那木質一看就很廉價,不值幾個錢。小怪獸的角本應是尖銳的,但頂端如今卻變鈍了許多,像是被人經常拿在手裏摩挲。

嗯?總覺得有點眼熟。

對了!這不就是她在某年春節的時候,隨手買來送給玄衣、逗他玩兒的一個小木雕麽?

當初收的時候明明那麽不情不願,沒想到十二年過去了,他不但舍不得丟掉,還要掛在簫上,珍惜到了極點的感覺。

簡禾望那小木雕若有所思,玄衣見狀,笑了起來,把木雕解下來,放到了簡禾的手心:“這是你送給我的,還記得嗎?”

簡禾歪頭,假裝聽不懂。

玄衣無奈一笑,把簫抵在了唇邊。夾雜了泠泠冰雪之氣的樂聲震蕩空氣,清冽醇亮、蕩氣回腸,毫無自怨自艾、愁苦蕭瑟之態。一支樂聲,卻似有千軍萬馬的氣勢,展開了一張瑰麗的圖卷。

曲畢,玄衣收攏長簫,下了通死亡宣告:“簡禾,今天晚上,我就會讓剩餘的魂絲回歸你的體內。你很快就能記起一切了。”

簡禾:“……”

哦豁!卞七那具身體是真的要完蛋了。

該來的還是要來。簡禾口不能言,腿不能跑,對卞七的那個賬號,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。

昨天晚上,玄衣之所以在床前的法陣轉移魂魄,原意只是試探一下她身上是否有魂絲。豈料法陣一催動就停不下來。這一次,為求萬無一失,以及一次過把剩餘的所有魂絲都抽走,玄衣在蝕月的大殿中重新畫下了一道巨大的法陣。

昏迷不醒的“卞七”早已被夏昊被放到了法陣的對角上。這一次,簡禾則被玄衣抱到大殿的高座上坐著。夏昊等心腹還是第一次看到玄衣把這具身體帶出來,卻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擡頭盯著看。

在法陣開始之前,玄衣沿著圖案的脈絡走向細看,踱步至昏迷的卞七面前,心中忽然一動。

正常來說,同一個魂魄至少會散成數百份。幸運一些,也至少要搜集幾十個人,才能湊齊一個魂魄。所以,簡禾能那麽快就在他造出的身體裏微笑或點頭,就說明了這個女人身上,屬於簡禾的魂絲超乎尋常地多。

投生間歇的年數、魂絲的多寡、這個女人不吃不喝且一直昏睡——這三個異常的地方,為什麽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?真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?

神差鬼使地,玄衣心中多了個心眼。他瞇了瞇眼睛,指尖彈出了一縷黑霧。黑霧飄飄渺渺,倏地潛入了卞七的額頭裏,化作無形。

一切就緒後,法陣亮起了微芒。簡禾的四肢百骸漸漸被一股暖熱的靈氣充盈滿溢。手背開始浮現出正常人該有的淡青色血絡,溫流潺動,肌膚軟化,越來越像活人了。

漸漸地,手指和上半身都能動起來了!

就在魂絲抽離到差不多最後的5%、法陣到了最後的關頭時,似乎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,玄衣倏地擡起了頭。

大殿之外,閃爍過了一道雪亮的銀光。戾嘯聲止,守門的魔族人劇烈地抽搐了一下,一截銀亮的長劍自他心口穿出。

斷線的血珠滑過光亮的劍刃。下一瞬,劍尖幹凈利落地抽回,血噗噗地大股冒出,魔族人脫力地倒在了地上。

系統:“宿主,賀熠來了。”

簡禾一驚,猛地坐直了身體,急得張了張嘴,卻發現還是說不了話。

幾乎是瞬間,夏昊劍已出鞘,高聲喝道:“誰在那裏?!”

黑幔飄飛,沙沙的腳步聲傳來,一個俊俏的白衣少年手執長劍,氣定神閑、不急不緩地自殿外走來。眉心長痕如同沾了熱血,猩紅得驚人。星霜般的雙目幽幽地散發著詭光。正是賀熠。

與筵青合體後,棄仙的劍尖又延長了一寸有餘,淩然傲雪,銳利卻輕薄如葉。

尚未走近,賀熠拖長的、優哉游哉的嗓音就已經隔著空氣傳到眼前,半真半假、微帶撒嬌地抱怨著:“你這裏也太難找了。”

玄衣冷冷道:“賀熠。”

簡禾:“嗯?”

在她印象裏,賀熠也就是在十二年前與玄衣在信城有過一面之緣,一起看過一場皮影戲,但沒有互通姓名。可聽玄衣這語氣,她怎麽感覺——這兩人之前是見過不止一次的?

難道在她跳過的這十年間,這兩人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嗎?

蝕月的邊界只有魔族人才可以撕開,穆笙瞪大了眼睛道:“你是怎麽進來的?!”

“很簡單嘛,用這個不就行了。”賀熠擡手,一顆雙目怒睜的圓滾滾的頭就被拋到了大殿的中心。

眾人嘩然。

“我在山下怎麽也進不來,迫不得已,只能‘請’個魔族人帶我上來啦。”賀熠笑嘻嘻道,劍尖劃地,從陰影下走了出來。

玄衣翹著手,冷笑道:“無事不登三寶殿,你來做什麽?”

賀熠一頓,甜蜜蜜的笑容下,兇相隱現:“瞧你這話問的。有人乘我不在,把我的東西偷走了,還不打算還,我還不能親自來要回了?”

黑幔落地,賀熠終於看到了靜靜地躺在法陣中、跟死了沒兩樣的卞七,唇邊那抹輕挑的笑容當場凝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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